我的父親在我14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事實上,我也忘了從幾歲起,開始和他有一種淡淡的隔閡;雖說並不是吵架鬧翻的那種彆扭,但或許是父親工作太忙、我又開始進入忙碌的青春期,各自的作息讓我們不常見面,當我起床上學時他還在睡,當我上床睡覺時他還沒到家;但畢竟是父子,那種很熟悉卻又不熟悉的感覺,是一種很特別的記憶。
我還記得那一天早上,父親很反常地出現在早餐桌前,看見他我愣住了,在他身旁坐下來。我已經忘了他說了些什麼話,也或許其實根本沒說什麼。吃完早餐,我就出門上學去了;臨出門前望向餐廳、父親正在桌邊吃飯的背影,當下卻不知那會是我所看見、他在世的最後一眼。

當天晚上,他因為急性的心肌梗塞,送進仁愛醫院;從此,就再也沒有回家。

往後這許多年,我不只一次、在不同的時刻、不同的情況下,感到埋怨與懊悔;埋怨的是父親的早逝,讓我(和家人)得提前面臨很多困難的處境;懊悔的是我竟然沒有跟他好好地聊過,像兩個大人一樣的說說話。即使從父親離開到火化的那一天,我一滴眼淚也沒流過,即使這些年來我從未跟任何一個人聊過這些埋怨與懊悔。

但我實在很難釋懷,一個至親的親人,就這麼離開了;一句話都沒有留下,然後你永遠也找不到他。



2007年的日本,賣得最好的唱片歌曲,原是一首追憶美國911罹難者的詩歌,日本的作曲家新井滿聽見之後大為感動,翻譯成日文、譜成曲之後,由聲樂家秋川雅史演唱,在銷售排行榜上甚至打敗了日本女歌手宇多田,成為日本流行音樂史上首度成為銷售冠軍的古典聲樂歌曲。這首歌歌名叫做「化成千風」。

A THOUSAND WINDS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I am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I am the diamond glints on snow,
I am the sunlight on ripened grain;
I am the gentle autumn's rain.

When you awake in the morning bush,
I am the swift uplifting rush
Of quiet in circled flight.
I am the soft star that shines at night.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I am not there; I did not die.

化成千風

請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因為我不在那裡,沒有沉睡不醒。
化為千風,我已化為千縷微風,
在無限寬廣的天空翱翔;

到了秋天化為陽光,照耀田間;
到了冬天化為白雪,猶如鑽石閃爍。
清晨時化為飛鳥,輕聲喚醒你;
夜晚時化作星辰,默默守護你。

請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因為我沒有離開人間,
就像千縷微風在無限寬廣的天空翱翔,
在無限寬廣的天空翱翔。


這一首歌,撫慰了千千萬萬日本人的心。二次世界大戰的慘痛代價,身為戰敗國的國民,或許是沒有立場去宣洩那種生離死別的傷痛的;活著的人只能把這份痛苦藏在心裡,想辦法活下去。一直到今日,我相信歷經那個時代的日本人,或是戰後出生的日本人,心頭一定都還打著某個結,很沉重的結。要背負著死去的同胞、親人的委屈活下去,一定很辛苦、很辛苦。



要說這首歌詞有什麼大道理,或這首歌的曲調是什麼絕世好調,我看倒也未必,就連演唱的秋川雅史都還有點太過年輕。但就是這麼奇怪,不只千千萬萬的日本人心被撫慰了,連我心裡的那些埋怨與懊悔,都淡去了些。

聽這首歌的時候,你會想到已經離開的誰呢?

我有一位好朋友,最近正經歷生命中最傷心的生離死別。她也跟我一樣,沒有機會聽到父親留下隻字片語;我沒辦法安慰她、希望她不要悲傷,因為事實上這的確是很傷心的離別。想起至親的親人再也無法見面,心頭的那種失落和悔恨,是很難用文字去具體描述的。

就想像他化成了千縷的微風吧!當妳始終不曾忘記,他也就不曾離去了;人真正的死去,是在被全世界遺忘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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