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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台灣的流行音樂界有四個經典的老男人(其中一個其實沒那麼老):李宗盛、羅大佑、周華健和張震嶽合組了一個叫「縱貫線 Super Band」樂團來充新人,出了張專輯大多都是他們過去的經典創作,唯一的一首新作叫「亡命之徒」,裡頭的副歌有段歌詞是這樣的:「出發啦,不要問那路在哪,迎風向前,是唯一的方法!」,我邊哼著旋律,覺得這段歌詞很帥,不過腦海裡浮現的畫面,卻是我小時候的記憶,片段卻很鮮明

我爸在我年紀還小的時候,還滿常開著車子載我們到處去玩,特別是差不多在我唸國小的階段吧,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爸最愛帶著我們跑宜蘭去玩;北宜公路的往返是再熟悉不過的一件事情,偶爾改走北海岸、轉基隆從台五線回家,沿途的風景也算是經常複習的了。當然不只是宜蘭,因為工作上業務的需要,他甚至會在假日帶著我們很隨性地就往南部跑,我們以為是要帶我們出去玩,結果沒想到是他要去拜訪客戶!當時也不覺得受騙上當,只覺得「爸的朋友還真多啊!」所以雖然我小時候就去過很多中南部的地方,但我的印象總是某人家裡的客廳、在某個有點偏僻小鎮的車行、甚至是鄉下三合院的稻埕空地,度過我的週末夜晚。我一直到長大之後才曉得,那些所謂的朋友,有可能只是在台北有過一面之緣的客戶或商友,僅憑著雙方交換名片上的地址,我爸就會開著車去拜訪對方。

當然,我爸也是會帶著我們真正上山下海去玩的,只不過他當時會帶我們去的地方,都不是我那時候所認知的「官方熱門景點」,像是什麼日月潭、阿里山、野柳、石門水庫...等等,我爸是不往那些地方去的;他總是跟我們說一個非常「大概」的地理位置(例如:我們去苗栗!)就把我們拎上車了。他總能找到沒有什麼人、很乾淨的溪邊,或是某一個看海很漂亮的路邊涼亭,直到黃昏時分,我發現我們到了后里。「爸,后里在苗栗嗎?」(老是這個樣子)。

仔細回想起來,我爸帶我們出門去有幾個習慣:

第一:出發前絕不規劃路線、不規劃時間;反正路線規劃了也不會照著走、時間規劃了也一定會遲延。

第二:上路之後絕對不跟著路標前進;他好像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公路規律」,就算沒有公路,他也相信會有「產業道路」;即使產業道路到了盡頭,他也絕對認為「問得到路」。

第三:在他的行程安排中,去程終點絕對和他原本訂好的目的地不一樣。除非他這次出遊是和親戚友人同行,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會開上和人家不一樣的路、自己一台車抵達終點。

第四:不開夜路、誓不罷休。即使我第二天一早就要上學去,在前一個晚上十點鐘的時候,我的人可能還在台南或嘉義。反正小孩子在車上就是睡,我總是可以趕上第二天的上學時間,「期待沒趕上而放一天假」的念頭始終沒能得逞。

綜合以上幾個習慣,就應該不難發現我一定會遇見的狀況:「某個深夜時分、在不知哪個縣市的幽靜山林裡、某一條不知名的產業道路,我爸開著車、說我們正在往回家的路上」。

這樣的狀況只能說是「基本款」,特別加料的話還可能出現「整座山頭充滿好兄弟的家」、「風雨交加、視線不明的連續山路」、「連廣播都收不到了...」以及最糟糕的狀況:「油快沒了!」

很奇怪,我雖然每次都知道老爸會這麼做,卻從來沒有因此習慣過,我小時候非常擔心「迷路」這件事。經過幾次「加料版」的震撼教育之後,我開始從出門就在認路(當然,我爸就是有本事讓我不管怎麼兜、都沒法子將出門與回家的路線兜在一起),這是一件相當累人的事情,我差不多在車子開出台北縣之後就會放棄。後來我發現關鍵所在:「笨蛋,問題是在岔路!」心想既然我爸開車都不按照一般路標走,那我就從他開始進岔路時開始認路,以防他選的那條路開到了盡頭、卻找不到原來的分岔路口。

只是小腦袋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我爸一路上開進去的叉路實在太多(還包括一轉進去就發現進了人家屋前院子、馬上倒車出來的那種狀況),我根本力不從心,要不然就是看到某個絕佳的風景、「哇」了一聲之後,剛剛用人腦紀錄的道路軌跡就全部洗掉了。

所以,在回家的夜路上,我總是懷抱著「不知此地為何處、夜行無人心慌慌」的擔憂;雖然我爸每次都有把我們安全送到家,但我那時顯然實在信不過他。

「出發啦,不要問那路在哪,迎風向前,是唯一的方法!」我腦海裡浮現的,是在一片漆黑夜色中,我爸在駕駛座的剪影、與儀表板的綠色冷光同時映在擋風玻璃上、手握著方向盤、載我們到他當時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沒想到,我後來也變成一個「愛上路去找路」的人;但和我爸那種「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方式還是不太一樣。我仰賴地圖,我會試著把地圖繪製的路線通通以實際經過的方式,用身體去記憶路線。我發現這樣的記憶方式可以維持很長的一段時間;即使時間久了而淡忘了,只要相同的景物在眼前重新瀏覽一次,往往就可以將記憶與當下重新連結起來;只不過這樣的記憶方式畢竟和直接背誦地圖、路名有所不同,常常在身體知道怎麼走(而且一旦上路就會越走越肯定),但卻無法很正確地口述出來。

不過,也可能是過於仰賴地圖或資訊,反而變得不夠冒險;2006年秋天的那次「七星山找凱達格蘭遺蹟」之行讓我印象十分深刻。ㄧ開始要去找那個遺蹟是我提議的、我也先查了許多相關的資料,所有的資料都反應一件事情:路跡不明顯。但我是到了現場之後才真正體認到什麼叫做「路跡不明」...哪來的路啊!前方根本只有箭竹叢!當天下著雨、我們一行人都被雨淋得溼答答的,站在「疑似」路跡的入口,連提議來找的我都猶豫起來。

「既然來了,就走啊!」結果帶頭鑽進箭竹叢裡去的不是我,而是亞鐵雄;之後抵達寬敞平坦的松林,在考慮是不是要更往「凱達格蘭金字塔」前進,當我指著疑似的路徑,第一個衝進去的還是亞鐵雄!

知道「路往哪兒走」是一回事,真正踏上那條路才是「往那兒走」的開始。

認真反省,「憂慮於不知道道路通往何方」好像是我內心的一種恐懼,也是讓我裹足不前的原因。我堅持要知道每條路通往何方、或是只敢選擇相對安全或確定的路徑,這樣的心態或多或少也反映在自己的人生中。或許,我並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麼勇敢,不論是我爸、還是亞鐵雄,在面對未知的道路時,都比我勇敢得多了。

我能變得勇敢一點嗎?讓我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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