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在BBS上的個人版轉錄了一篇文章,內容是關於之前一對鄧姓母女要求檢驗DNA、為了證明女兒是辜老之後進而分得辜家遺產的那則新聞。文章列出了鄧香妹前後七封軟求硬要的威脅信內容,看著那七封每一次都保證『拿到錢之後就不再聲張』,卻要了一次又一次的信函內容,對照最後DNA比對出爐的結果,實在也是讓人覺得諷刺不已。

只不過大家共同的疑問都是:為什麼被威脅的辜老面對這樣的訛詐,竟然願意忍氣吞聲、每次收到信都比照辦理,而不願意檢驗DNA,好永遠擺脫呢?在網路上大家熱烈地討論著原因,反正天馬行空地猜測,真正的理由群眾或許永遠也沒機會知道,但是似乎也不太重要。

『或許…辜老也有說不出口的酸楚。』我是這麼想的。

錦衣玉食、金堂玉馬的大宅生活,或許是人人欣羨的;可是宅子越大,亂子就越多,祖上的遺澤每個子孫都要爭搶,在富貴人家的家庭裡面,或許是另外一種的艱難與苦悶吧。那種爾虞我詐、你來我往的生活,若能碰上一段聊以堪慰的溫暖,或許就值得一輩子感恩及保護。事實的真相隨著辜老的謝世將永遠不為人知,可是七封威脅信的成功,或許可以看出辜老的心裡面,不管是對自己、對整個家族、對所有兒孫、對社會、甚至是對鄧香妹,都有說不出口的酸楚。

我想,在每個人的心裡,一定都有一些實在說不出口的心酸或苦楚;能說出口的,都可以被排遣,說不出來的,才會在心底鬱悶揪結,久久不散;換句話說,每個人內心真正的酸楚,大概永遠也不會被發現。

有一位與我感情很好的朋友,已有十年交情;一般人所看到的他,是一個出身自家世良好、環境富裕、品學兼優、善良又為人著想、不管到哪裡都被誇獎的乖孩子;對我這種頂撞媽媽像是家常便飯、『出門像丟掉,回家像撿到』、家裡很窮卻還吃得這麼胖的壞孩子而言,我相信我的媽媽會以一種興高采烈、安慰不已的心情拿我去換他回家的。

可是我總是看到他愁眉苦臉的,那讓我很不解;不管怎麼看,比較起來,想哭的人應該是我吧?我住台北的布魯克林區對上他住台北的曼哈頓、老屋對豪宅、機車對轎車、品學兼優對粗魯頑劣…這些比較實在是多不勝數,可是他似乎不太快樂。

當我跟他稍微熟悉一些,才慢慢地感受到他內心那說不出口的部分。雖然家中十分富裕,但是他沒有辦法保有自己的存摺現金,經濟上受到箝制,也讓他無法隨心所欲地過想過的生活;就連自己與一般朋友的約會,都還必須跟父親請示才能准行;即使是自己賺來的錢,也是全部交給他的母親放在同一個帳戶中。他認為將錢都給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但是從此無法隨心所欲也的確是事實,現在正是嚮往獨立自主、呼朋引伴的年紀,即使再乖巧的孩子,面對被限制的生活,都會感到無奈的。

或許就從這點開始蔓延開來,我慢慢地發現一些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的制約長久以來不斷地束縛在他身上:晚上十點前必須回家、父親會過濾他的交友、就連要出國唸書還是留在台灣發展,他都無法自己決定;大學時代沒有辦法參加社團,因為父親希望他一畢業就出國去,所以大一就開始準備託福考試;他沒談過戀愛,父親會鋪天蓋地般的過濾清查…而這一切之中最嚴重的,則是他還必須面對父母親之間很激烈的衝突,他必須夾在中間緩和所有的爭端、或者是當成父母親爭吵的出氣對象。

當我發現事實是如此時,著實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他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即使父母親的干涉再多,他不願意、也不可能去拒絕,因為這是他的個性和重視的部分,一輩子也改變不了。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在承受不住的時候大聲訴苦、大聲抱怨,因為他不願意讓外人指責他的親人,即使他的心意在家裡只能被埋沒、被忽略,但是他還是選擇以沉默來保護他們。面對外界『你真是幸福!』、『真羨慕你家』、『你一定過得很快樂喔!』的刻板印象,每一句羨慕或是恭維的話語聽在他的耳裡,大概都會像是針扎著心頭一樣地難受吧。

從此之後,我不再憑著第一印象來對任何人下斷言;因為只能當作參考,而不是真正的了解。用笑容來掩飾心頭酸楚的人,往往都有不為人知、或是不為人解的痛苦;即使我自己是一個想笑就笑、該哭就哭的人,但是我沒有辦法勉強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因為每個人處理情緒的方式都不同,而這是不應該被評價、衡量的。

或許,我們都可以學著用更溫柔一些的態度,來了解、關心身邊所鍾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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