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個怎麼也想不起來的字,我到書架上去拿那本很多年沒翻過的辭海,翻著翻著,落下了一張小卡片般的東西,俯身拾起來,才發現那是一張十幾年前小學時代朋友送我的一份小禮物,一張小書籤。
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這個舊東西可以收藏這麼久,或許是夾在書中,一不小心就忘記了吧,結果遺忘反而是最好的收藏。書籤是忘記了,但是這位朋友當天送我書籤時說的話,我卻始終沒有忘記。

我唸小學時在五年級那一年,遇到一位影響我很大的老師;在那個年代,能被一個年紀不大,而且不跟學生端架子的老師教到,是一件非常非常幸運的事情;老師名字叫做劉書誌,還記得當年他就住在我家對面馬路上的某間小公寓裡,而那時候在放學後我都會和一些班上同學跑去他家看書、寫功課、吃水餃;說是補習太沉重,因為我覺得每天都很快樂。劉老師當時也是學校裡國樂團的指導老師,我之所以開始接觸國樂,也是從小學五年級那一年開始的;原本一開始我是學笛子的,可是小學生哪買得起自己的笛子呢?當然是使用『公笛』啊,我媽知道之後皺著眉頭對我說:『這是不是不太衛生啊?』,後來老師讓我轉練二胡,我也因此告別了帥氣的張中立形象,朝著溫金龍路線努力發展邁進。

老師家裡有一副對聯,我對那副對聯印象最深刻,但是內容完全記不起來;印象深刻的原因是,那副對聯的每句第一個字和最後一個字,分別嵌入了老師和師母的名字。抬頭望著對聯,嘴裡念念有詞,也想自己來上一段,可惜力有未逮;有位女同學知道我仰頭發呆的原因,或許也讓她覺得印象深刻,在我即將畢業之前,她送了我一張書籤,對我說:『你總有一天也會是個騷人墨客。』

我永遠記得『騷人墨客』這四個字;我也不懂,為什麼一個才12 歲的女孩子竟然會知道『騷人墨客』這四個字(其實我比較納悶的是她為什麼會比我早知道?我可是學藝股長耶,這種事情應該交給專業的來啊!)當時我的反應其實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我還不知道『騷人墨客』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好是壞?所以臉上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囧,我還記得當下內心的獨白是:『為什麼要說我騷?我不騷啊!趕快來去查查看整句是什麼意思。』

把別人的好意誤當狗屎,原來是我從小開始就會犯的錯;可是這實在不能怪我,因為我很少收到這樣意外的注目和肯定,尤其,還來自女孩子。可是這份好意總算是影響了我,『要當騷人墨客,一定要會寫嵌名對聯!』

劉老師只教了我們一年,就考上主任,他校赴任去,我們班在學校政策下,在六年級被悲情地拆散了。從此之後雖然劉老師仍住在我家附近,但是我好像再也沒看過他,那位送我書籤的女同學在畢業之後至今十多年,也是全無音訊,在當下以為會永遠記得珍惜的人事物,卻忽然之間就銷聲匿跡。可是我一直記得老師家中客廳裡的那副嵌名對聯,還有女同學贈的那句騷人墨客。

或許,我們總在不經意中,舉手投足間,就在這瞬息萬變的人生洪流裡,為自己或他人留下了生命裡永遠的註記。我們每天做的事情中,有一些事剛做完馬上就讓自己暗地追悔、寄之隨風飄散,但是有一些卻擁有能夠穿越時空數十載的重量,而你我並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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