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每個人應該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在某一段時間會經常不由自主地哼起某一個旋律,跟心情無關、跟場景無關,就只是很單純、下意識地重複著;而我突然發現,最近一直在哼唱的曲調,竟然是當兵時每天唱的軍歌。
在臺灣的男生到了一定的年齡,都會接到來自國防部的兵單、入伍去服役。入伍前大家是百般地不甘願,為的是「白白浪費近兩年寶貴的青春時光」,也或許是對於即將面對一種全然陌生的隔離環境而緊張,也或許是優渥的生活過慣了而不想吃苦,總之大家都不是那麼甘願地入伍去;等真的熬到了退伍,重拾平民身份,那一段「比狗還不如」的歲月卻著實令人頗為懷念。二次大戰太平洋戰區的盟軍統帥麥克阿瑟說:「給我一百萬要我再去重新過一次我的軍旅生涯,我才不幹;但是要給我一百萬來換我的軍旅生涯回憶,我也不幹!」當然,我的軍旅生涯不論是危險度、辛苦度、回憶度,從各方面看起來跟老麥帥都是沒得比的,所以如果有人給我一百萬叫我重來一次或是要換我那段回憶,我可能會考慮一下也說不定。
然而回首望去,那些日子裡所憎恨的一切,畢竟還是獨特而且深刻的:白目的同袍弟兄、老舊的隨身裝備、擦不完的槍、保養不完的砲、狗屁倒灶的業務、「shit always rolls down」的長官、加不完的班、站不完的哨、跑不完的戰備、唱不完的軍歌......沒錯,就是唱不完的軍歌。
打從一入伍的新兵訓練開始,軍歌就成了生活中必要的一部份,在最基礎的單兵教練「立正」、「稍息」、「齊步走」之後,軍歌就開始很自然地出現行伍之中,不管到哪裡都要唱軍歌,走路去餐廳也唱、去教練場上課也唱、去靶場打靶也唱、就連捧著臉盆穿著拖鞋去隔壁營借熱水洗澡也要唱。沒經歷過的人聽起來大概會覺得很錯愕,不過一旦身處那樣的環境,一大群男生列隊行進在道路上,假如一片沉默的話,反而很突兀;再者軍歌其實有調整步伐的作用,可以讓行伍的步伐盡量保持一致:當然,這必須是在大家都很有節奏感的狀況下才成立的。
部隊裡面的軍歌往往都是採用最古老的方式-口耳相傳-來傳授的,原本這應該是連隊裡面輔導長的工作,但是誰能保證每一個輔導長都是好歌手呢?再加上「有魚大家摸,狗屎往下滾」的部隊文化,教唱軍歌的重責大任當然往往是「輔導長推給排長、排長推給班長、班長推給學長(老兵)」了;但是就連老兵們學習的版本可能都不同,我就看過兩位士官彼此堅持砲校校歌的某一句該怎麼唱而差點打起來的狀況(結果教出來的還是錯的)。在缺乏「正確版本」的教導下,變成了一首軍歌可能會發展出屬於某個連的獨特版本:同樣的旋律由每一個連隊來唱,感覺都不一樣。
曾經有一段時間軍教片很盛行,所以片商推出了所謂的「報告班長」系列電影,一時之間讓「九條好漢在一班」這首簡單的軍歌突然變得大家都會唱,彷彿軍人都唱這首歌;但是當輪到自己從軍去的時候,卻發現大家幾乎很有默契地「不唱這首歌」,不管是帶隊的排長、或是每次行進被指定「起個音」的弟兄,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其他軍歌來唱,或許是大家都聽膩了吧,也或許是一種發自於內心、潛意識裡對「電影情節的都跟現實不一樣」,做一種無聲的抗議。而「九條好漢在一班」也因為隨著國軍編制的改變,部隊編裝不再是「九人一班」,而把歌詞改成了「英雄好漢在一班」,這一改,似乎讓大家更不想唱了。
其實一首好的軍歌跟國歌、國旗歌一樣,都應該是「跨時代、跨地域、跨族群」的,歌頌的應該是一種精神、凝聚的應該是一種氣氛,而不是具體的政治鬥爭或是偶像崇拜,臺灣因為特殊的歷史經歷,所以部隊裡唱過許多歌頌「中國大好河山、總理英明睿智」的軍歌,也一度大力宣導「打倒臺獨主張」為題的軍歌,但是這些歌曲如今皆不復得聞;不管上頭的政策如何,構成軍隊的主體原本就來自社會各界,大家始終是有能力去做篩選、去求取共識的。
我這個年紀的男生,在考上大學的那年暑假是要先上「成功嶺」去體驗一個月的軍旅生活的,所以「成功嶺之歌」當然也就成了有上成功嶺的男生們的共同回憶,這首歌在我們一抵達火車站的那一刻就不斷播放,想忘都忘不了;而當開訓典禮那一天嶺上兩萬多人集中在大校場上一起高唱這首歌,那可是十分震撼的。嶺上的那一段時間可說是生平第一次離家最久的日子,還記得當舉辦懇親會、大家得以跟家長、親友會面,重新呼吸自由空氣的那一天,每個人的心中都是充滿「感激」;那時我的家人都沒有辦法到臺中去看我,所以我和幾個同樣落單的同學選擇在台中車站前的麥當勞泡了一整天;記憶裡雖然少了見到家長的那種激動,但是當兩個禮拜以來第一口冰涼的可樂滑過我的喉嚨,我還是不禁微笑著感謝上帝發明了麥當勞。
成功嶺之歌
- Jan 14 Sun 2007 02:01
高歌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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